不平凡的身世

　　對別人來說，生在五代亂世太不幸了，但對趙匡胤來說，恰恰是他的幸運，因為他一步步走向陳橋驛那身黃袍子的日子，正是一步步結(jié)束五代亂世的日子，平定天下，是他被稱作英雄人物的主要資本，沒有亂世，哪來的這不世出的豐功偉業(yè)？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趙匡胤小時候肯定不會這么想。

　　關(guān)于趙匡胤的出身有很多有趣的傳說。我們剛才不是說到那個盜版皇帝唐明宗嗎？至少在宋朝人看來，這個人和趙匡胤的出生多多少少有那么點關(guān)聯(lián)。這位唐明宗雖然叫了很正宗的漢族名字——李嗣源，但他卻是個地道的沙陀人。胡人做中原政權(quán)的皇帝并不罕見，大唐王朝的皇族也有著胡人血統(tǒng)，五代中有三個朝代——后唐、后晉、后漢，都是沙陀人建立的，這些都不是問題，那時候人們的思想要比后來開放得多。這個唐明宗雖然靠篡位當(dāng)上了皇帝，但是比較起來，在五代十幾個皇帝中，口碑還算是不錯的。在他統(tǒng)治時期，天下好歹穩(wěn)定了幾年，被亂世折磨得水深火熱的人們，也好歹歇歇肩，喘口氣。因此唐明宗是五代皇帝排行榜上的“南坡兔”，僅次于被稱為“五代第一名君”的周世宗。歐陽修的《新五代史》有這樣一段話：

　　長老為予言，明宗雖出蕃人，而為人純質(zhì)，寬仁愛人，于五代之君有足稱也。嘗夜焚香，仰天而祝曰：“臣本蕃人，豈足治天下？世亂久矣。愿天早生圣人�！�

　　這個故事是歐陽修從“長老”——一些親歷歷史的老年人，那里聽來的。大家評價這位胡人皇帝為人不錯，“為人純質(zhì)，寬仁愛人”，人善良、心眼兒好使，對老百姓有愛心。更重要的是他有自知之明，他曾經(jīng)在夜里點上香燭向老天爺祈禱，說，我本是個外族人，漢字也不會寫，漢語也說不利索，漢文化也一竅不通，我何德何能，怎么能做得了中原地區(qū)的皇帝呢？因為天下大亂，稀里糊涂被部下們逼迫才干了皇帝這差事。你看看天下亂成這個樣子，都多少年了，希望老天爺你老人家早點下派一個好干部——降下純種的真龍?zhí)熳�，來替這天下蒼生做領(lǐng)導(dǎo)吧。唐明宗是在公元926年當(dāng)上皇帝，而趙匡胤恰好出生在公元927年。本來這亂世中普通人的生生死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這位趙匡胤恰巧是成功結(jié)束亂世，開創(chuàng)了一個可以上追漢唐的大宋王朝的英雄人物。因此宋朝人回溯歷史，這才發(fā)現(xiàn)似乎冥冥之中上天早有安排，說不定這位外族出身的唐明宗，他在926、927年某個夜晚，和老天爺之間的秘密溝通還真是管了用——這不，老天很快就把趙匡胤給派到人間了。

　　既然是老天爺派來的，那趙匡胤的亮相肯定不同尋常了。歷史上但凡有大英雄、大圣人降生，總會有一大堆傳奇故事伴隨著，不過說實話，這些故事本身可信度往往不高，他們只不過反映了老百姓向往過好日子的迫切心情。好日子不會自己來，因此總要有個“大神”級別的人物出來幫幫忙做做歷史推手才行，所以世道越亂，這種神奇古怪的故事就越多。北宋有個大文豪叫楊億，他曾經(jīng)講述趙匡胤出生時發(fā)生的靈異事件（見于《楊文公談苑》）。說趙匡胤老家在洛陽一個叫夾馬營的地方，他生下來的那天夜里，紅光滿屋，整個房子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好像著火了一樣。皇帝近衛(wèi)部隊軍官趙弘殷的夫人杜氏，就在這神奇的紅光中生下了趙匡胤。更不同尋常的是，據(jù)說這個新生兒“胞衣如菡萏”，什么是“菡萏”？實際上就是荷花文雅的稱呼�！鞍�衣如菡萏”，是說那小孩的胞衣就好像荷花的花瓣一樣。這一場景使我想起了小時候看過一個動畫片叫《那咤鬧海》，那個古靈精怪的小那咤生下來的時候，也是包在荷花瓣中。這個創(chuàng)意大概還是來自趙匡胤出生的故事吧，古人還真是有想象力啊。光有點荷花瓣還算不了什么，更不可思議的是，小趙匡胤生下來香氣撲鼻，而且這香味比進(jìn)口法國香水還耐久，據(jù)楊億說是“營前三日香”，意思是，三天之內(nèi)，夾馬營的人都能聞到這濃郁的香氣。就為了這個原因，趙匡胤的小名就叫“香孩兒”，而他們家住的那個小區(qū)本來不是叫夾馬營嗎？后來就改名字叫“香孩兒營”。

　　這個故事，南宋人王稱在《東都事略》也講過，只不過在這本書中，他說“昭憲皇后嘗夢日入懷而娠。生之夕，光照室中，胞衣如菡萏，體被金色，三日不變�！睍�中加了個趙匡胤母親杜太后夢見太陽而懷孕的情節(jié)，把“營前三日香”，改成了“體被金色，三日不變”，身體皮膚像被鎦金一樣，過了三天那層金顏色還不退——“香孩兒”這下子變成了“金娃娃”了。不僅如此，趙匡胤小時候還經(jīng)過“易學(xué)大師”陳摶的鑒定。這是怎么回事兒呢？原來五代亂世之際，兵荒馬亂的，趙匡胤的母親杜氏用擔(dān)子挑著趙匡胤、趙光義哥倆逃難，當(dāng)時這位終南山的活神仙、“易學(xué)大師”陳摶，正云游四方，給人家免費算命，正好遇到累得呼哧呼哧喘的杜夫人，要說人家陳摶怎么是活神仙呢，他打眼一望，不得了不得了，面前這個小女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當(dāng)然不一般，挑著倆孩子呢），再看看兩個筐子里的孩子，那就更不是普通人了，分明是兩個活生生的真龍?zhí)熳影　Ｒ�不說這神仙就是有文化，他當(dāng)場大聲朗誦了兩句詩：“莫道當(dāng)今無天子，都將天子上擔(dān)挑�！蔽宕鷣y世紛爭，老百姓生靈涂炭，皇帝都是山寨版的，走馬燈似地?fù)Q來換去。“真龍?zhí)熳印痹谀菚r候可是稀缺資源，更何況一下子出現(xiàn)兩條龍子，真不得了，看來五代亂世要結(jié)束了，天下太平的日子不遠(yuǎn)了。陳神仙是道教名人，人們堅信他不會是大話王，但這個故事顯然與實際情況不符，因為宋太祖生于公元927年，宋太宗生于公元939年，哥倆正好差十二歲，一個二零后，一個三零后，一個步入青春期了，一個還在咬著奶嘴，根本玩不到一塊兒去。再說了，杜太后畢竟是個女人，就算可能比較壯吧，挑到一副擔(dān)子上，一頭重一頭輕的，也實在不大好協(xié)調(diào)。不過故事也就這么一說，你不能都信，也不能都不信。這個看似很荒誕的小故事里，有一個內(nèi)核是真實的，那就是杜太后確實擔(dān)負(fù)著天下太平的重要使命，而趙匡胤（甚至包括他的弟弟趙光義）就是那即將救百姓于水火的大英雄。

　　類似的傳說，幾乎歷朝歷代都有，中國人喜歡神化歷史上的一些英雄人物，總會找到或制造一些傳奇故事來抬高他們的出身。這些傳奇故事無非有這么三個來源，一是出自文人閑談，二是出于史官編造，三是來自民間傳說，故事本身真真假假實際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產(chǎn)生這些故事的時代心理，它們只不過說明這樣一個問題，世道亂得太久了，是需要一個大智大勇的超人來改變一下了，這大概是一種民心所向吧。

　　雖然講這些故事的人，都是宋朝人自己，那北宋的楊億、歐陽修都是當(dāng)時名滿天下的大文豪、大學(xué)者，南宋的王稱也是個著名的史家，但這些神奇的故事也就是那么一說，對它們證偽沒有什么價值，證真也不大靠譜。下面我們說點更靠譜的事情吧，那就是趙匡胤的頑童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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