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二戰(zhàn)”之后的15年里，“公共支出理論”的興起無疑是公共經濟學最重大的發(fā)展。圍繞“市場失靈”的觀念，這一發(fā)展試圖定義一個全面的國家理論。此前，公共經濟學的分析一直集中于預算的稅收一方，其中心要務就是如何“最好”地籌集公共活動所需的收入，對于那些公共活動的基本原理，卻全然缺乏經濟分析，因此，將其大部分內容稱之為“公共財務”并無不妥。這一背景凸顯了公共經濟學中公共支出理論興起的重要性�？梢钥隙�，那時也存在著關于公共活動之基本經濟原理的零散說辭，例如庇古(A.C.Pigou)對“排煙工廠”問題的著名解釋。然而直到保羅?薩繆爾森（PaulSamuelson）在一系列關于“公共物品”的著名文章中，為政府對經濟過程的干預建立起內在連貫的綜合辯護之前，這些說辭都顯得片面和偏頗。薩繆爾森提供了一種后來被詹姆斯?M.布坎南（JamesM.Buchanan）稱之為“生產性國家(productivestate)”的理論。在他的表述中，市場失靈是為政府干預辯護的關鍵因素，公共物品的存在可以看作是市場失靈的極端形式。原則上，那些組成相應的集團（或者政治體、國家）的公民，通過市場能夠獲得一切可能的得自交易的收益。然而公共物品的存在阻止了這一交易利益的實現，在這個意義上，公共物品成為各種可能的市場障礙的集中體現。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見證了市場規(guī)范分析的萌芽，它們大多以表現市場失靈為目標，因此常常被理解為某些政府干預形式的公認理由。
　　現在流傳著一種看法，據說公共物品規(guī)范分析的要點是導致公共選擇運動產生的重要因素。公共選擇學者的一個核心抱負即是，堅持討論中的市場失靈足以支持優(yōu)先選擇政府活動之前，有必要證明“政治的成功”——并證明，這一政治成功可能比公共經濟學假定所暗示的更難取得。換句話說，經濟學家據以判定市場失靈的基準，僅僅是對于市場在另一個（私人物品）領域運行的想象。市場失靈本身什么也不能說明：政治活動本應服從同樣的檢驗。這沒有什么好奇怪的。布坎南的著作在這方面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然而，公共選擇傳統(tǒng)從未否認市場失靈論點的邏輯，指出這一點很重要。確實，布坎南本人在市場失靈-公共物品文獻方面做出過極其重要的貢獻。例如，幾乎可以說是布坎南兩篇最著名的論文——與W.C.斯塔布爾賓（W.C.Stubblebine）合著的《外部性》以及《俱樂部的經濟理論》，剛好均屬于這一論題。實際上，公共物品理論構成布坎南整個60年代主要（也許是最重要）的研究領域�！豆�共物品的需求與供給》是這一工作的重要構成部分，它與《布坎南選集》第15卷（《外部性與公共支出理論》）一起集中反映了布坎南在公共物品問題上的觀點，應同時閱讀。此外，本書還應與薩繆爾森的早期貢獻、以及理查德?A.馬斯格雷夫（RichardA.Musgrave）的文章同時閱讀.。約翰?G.黑德（JohnG.Head）提供了一個與本書同時代的相關文獻綜述，其中包含一篇篇幅與論文相當的對布坎南著作的評論。
　　尤為饒有趣味的是，對比布坎南與早前薩繆爾森的方法，有兩點區(qū)別相當明顯。首先，薩繆爾森的核心意圖是建立公共物品供給的“最優(yōu)條件”，從而表明帕累托最優(yōu)永遠不可能是市場均衡的結果，而布坎南則直接尋求達到市場均衡的方法�？紤]到布坎南的更廣泛的目的，即直接對比市場機制和政治機制各自的表現，這樣做是必須的：布坎南對于概念上可能而制度上不可行的理想狀態(tài)興趣不大。第二，與此相關的是，布坎南的大部分著述讀來頗像關于制度選擇的純實證文獻。通過交換追求共同利益——無論是關于普通私人物品的二人交換，還是關于公共物品的多人交換——在《公共物品的需求與供給》這本書中，既被作為對交易進行檢驗的規(guī)范標準，同時又表明了人們行為的動因。因此，本書是布坎南有關“生產性國家”的契約理論的一部重要作品，在契約方法的運用上，故意模糊規(guī)范方法與實證方法之間的區(qū)分，使得作者可以自由充分發(fā)揮自己的觀點。布坎南的理論與薩繆爾森更明顯的規(guī)范方法（雖然并不全是這樣，薩繆爾森的方法也有其實證性的一面）、以及獨立發(fā)展出來的“社會福利函數”，形成鮮明的對照，這一點值得注意。后者明確表達了“有道德的觀察者眼里的最優(yōu)”標準，在這方面，布坎南比薩繆爾森更忠實于威克塞爾方法，盡管二人解決公共物品問題的理論最終都來自于威克塞爾傳統(tǒng)的知識資源。（艾里克?林達爾曾對威克塞爾方法有過論述，在此基礎上馬斯格雷夫又依據林達爾的論述重新解讀威克塞爾，就薩繆爾森而言，他是通過馬斯格雷夫解讀林達爾版本的威克塞爾方法而間接承接克努特?威克塞爾傳統(tǒng)的。）
　　值得強調的是，威克塞爾的原創(chuàng)性貢獻中同時包含兩條研究方向的共同起源，一是通向政治學的公共選擇，二是與之并列的關于公共物品和市場失靈的理論。由于布坎南受威克塞爾的影響更明顯，因此，他能夠同時在上述兩個領域做出獨立的貢獻，并作為兩個領域相互關聯、不可分割這一思想的堅定支持者，絲毫也不令人吃驚。
　　《公共物品的需求與供給》一書初稿形成于1961-62年于劍橋大學的系列講座期間。因此，最初設想的讀者是能力相對較強的本科生以及研究生。但是，在這里看不到任何教科書的影子——沒有干巴巴的說教，也沒有特別考慮到本科生關注的重點范圍。布坎南在此提供的，是有關公共物品問題（大多是威克塞爾和林達爾的“自愿交換”傳統(tǒng)中）的契約方法的清晰表述。
　　杰弗里?布倫南
　　澳大利亞國立大學
　　1998年